林钝翁总评

　　予与曹子去晶，虽曰异姓，实同一体。自襁褓至壮迄老，如影之随形，无呼昅之间相离。生则同生，死则同死之友也。曹子偶以所着之《姑妄言》示予，予初阅之，见其中多杂以秽之事，不胜骇异。曰：曹子生平与予同，愚而且卤，直而且方，不合时宜之蠢物也。何得作此不经之语，深疑之必有所谓。复细阅之，乃悟其以为报应，具一片婆心，借种种诸事以说法耳。

　　何以见之？⻩金⾊以蠢然之富翁，好⾊轻生，而再世得为才貌双全之钟情，复获⾼第，而更得美丽之钱贵为者，何故？以其自供生平一恶并无，诸善皆积，而神判中亦云心实善良，以其一善能解百恶之所致耳。后又因其为多情种子，见⾊不，度量宽宏，谦谦自下。

　　神复庇其发甲为官，及其居官清正，为国爱民，归时两袖清风，而宦实以报德之故，酬以万金之产。焉知非冥冥之中注受者乎？此岂非警人当富而好善之婆心耶？⽩氏以银铁择婿，几堕畜道。

　　因其有感‮报情‬德之微，初罚之为瞽为娼，后方得为良妇，其旨深矣。再世为瞽目之钱贵，一遇钟情，即失贞不二嫁，后即置为小星，后得双目重明，受封生子。此岂非警人择婿不当以财，而持⾝无妒之婆心耶？

　　后三生者因系读书之人，亦好⾊轻生，故罪⻩金⾊一等，再生为宦贾童，愚丑痴顽以报之。念其苦学之勤，使皆生于豪富，神思厚矣。孰不知彼等无恶不作，侍富横行，犹宽之，来罹恶报。但使之受其毒子之凌而已。

　　若以宦望之恶，贾文物之假，童自大之臭，尚不使其子于人者，因宦等贾童未曾人之女，故此不人。只不过痴顽凶暴，尚犹可恕，特存一点测隐之心，留一自新之路与彼等耳。后能幡然自改，皆力行善事。宦萼见⾊，能忍人所不能忍；贾童能轻财，舍人之所不能，更得神佑，不但保守家业善终，而且多福多寿多男子。

　　仍暗化厥凶妒悍之心，使得同偕到老，岂非警人改故迁善，得获良报之婆心耶？宦实为朝廷大臣，而依附逆为之假子。贾明以清⾼之翰苑，而有万余之产，焉知非主考时私弊之得？童山能以刻薄而致富，宜乎生于若是，几坠家声。后幸得而守其家业者，虽三子能改过自新所致，或此三老又有隐微之善行，得挽回耳。此岂非警人贵者当尽忠于国，富者匆刻薄于人之婆心耶？

　　侯富铁三氏，前生告为男子，因罪孽深重，致堕畜道，罪限受満，始得为奇丑恶之妇人。此岂非警人勿造罪堕落之婆心耶？但此三氏之⽗，何不幸而生此三女，得无亦有失德耶？

　　然其女尚无人之丑行，只其形状丑恶，生炉，乃厥夭刑于之化所致，况后尽化为贤妇，不⾜为⽗⺟累也。赢以一梨园，仗子人而得千金之产，便妄自尊大，且人‮博赌‬內中，坑陷人家‮弟子‬不少。而使其爱女受报若此，此岂非警人忽恃财自妄，人局赌之婆心耶？

　　了缘盗而获命，幸矣。而又加之以毒，狱卒已属凶徒，而又骗犯妇。龙杨建人之女，又负情以扬其丑声，故皆不得其死。此岂非警人凶险好之婆心耶？钟趋拥妇弃侄，嫌贫弃婿，自后家产即为不肖之子倾。且陨命绝嗣。此岂非警人勿疏弃贫穷骨⾁之婆心耶？

　　钟悛志亲弃弟，呑产离乡，只落得骨殖弃于中流，嫁子奴，若非贤弟，几斩其犯。此岂非警人勿薄弃手⾜之婆心耶？

　　戴迁以好赌之故，倾家产，至弃女为人之婢。此岂非警人勿贪赌之婆心耶？铁化好赌贪嫖，⽇夜飘，致使子与狗为伍，而后有外遇，竟非人类。此岂非警人勿昼夜贪于嫖赌之婆心耶？

　　邬合虽是陷协小人，而不助人为，后亦得重酬，使其赢氏有此一番行者，因其已是废人而误少年女子，隐寓老翁蓄‮妇少‬之辈，岂非警人当自量，不可误少艾妇女之婆心耶？

　　莫氏觅媳而误于媒，邻舍娶而误于媒，铁氏卖婢几坑于媒，此岂非警人勿为狡媒所误之婆心邓？梅生能亲厚贫穷之友，初获，后得千金之报。鲍信之只以本分和气四字获利，而后得功名。含香以多情之故，而得良善之夫。赢氏初虽，而后能改过，觉得夫妇偕老而有子。岂非警人当做好人行好事之婆心耶？

　　竹思宽幼而不孝，己⾝已好赌，而反人以赌，既人以嫖，而又‮人私‬之，娶老鸨为之妇，买龙为之子，纳婢为之媳，已纯乎其⻳矣。此等一分人家，尚可言哉！诚所谓之忘八，卑卑不⾜数者矣。此非警人当上进，忽蹈下流之婆心耶？

　　钟悛因一文之故，破产而丧命，此岂非警人生意中勿见小苛刻之婆心耶？

　　以上诸人，是书中要紧节目，故为提出，如马士英阮大铖好贪误国，牛质、易于仁好⾊贪，游混公、卜通误人‮弟子‬，屠四、人屠户局赌坑人，皆有恶报。其他种种，不可枚举，明眼人一见而即知之，何必予之多瞬？倘有一窍不通，有眼如盲之幸见之，強做解事语口：此书一村之小说也，不但站污此书，岂不负曹子此一片婆心耶。予故不惮烦琐，表而出之。有见之者，须细。动思其报应处，学其改过处，勿但注目现其处也，故为之评。

　　庚戌中元后一⽇古营州钝翁书